如果第一次女扮男裝是情勢所迫，無可奈何之計。那麽第二次呢，空苦惱的單手撫上額角，雙眸緊緊鎖住佇立在面前的宿舍。因為習慣，所以理所當然的認為進入真央是男子才能做的事，下意識的對其他人以“女性”的身份對待自己給予反駁，但是，她其實是貨真價實的女生。

空情不可聞的嘆口氣，推門進入宿舍。原以為是空無一人的宿舍竟然已經有人存在，這讓空著實有些吃驚，但這份驚訝並未表現出絲毫，真央正式開學的日期比入學考試推遲兩至三日。所以，無論是居住在流魂街的平民或是靜靈庭的貴族，通常會提前一日搬來宿舍。像空這般直接前來宿舍的人，可是極少數的存在。

顯然空的開門聲和腳步聲都驚動了這先空一步進入宿舍的人，他轉身露出溫和的笑意，“需要幫忙嗎？”

“謝謝。”空禮節性的回答，習慣性的打量著這位有著書卷氣息的未來舍友，這是在戶部磨練多年養成的習慣，但就細致入微的觀察，她遠不及身處吏部的李侍郎，畢竟戶部接觸更多的是財政。

即使這般，這並未影響空油然而生的警惕感，在她不易察覺打量此人的同時，空本身也身處被人打量的狀態中，只是時間要短上幾秒，在短暫的打量在目光交錯的瞬間完成。

“星野空，以後的日子還請藍染君多指教。”空的嘴角泛起幾分笑意，能得知藍染的名字也只是碰巧在入學考試時是相鄰的考號。而更重要的原因是，這個人給她的印象太過深刻，尤其是那雙銳利的眸子，冷酷、無情，真是可怕的人，即使現在只是個孩子。

對空能夠叫出他的名字，藍染毫不震驚，也許這恰恰如他所料，“星野君過謙了——”

門忽然被用力撞開，藍染的話也由此打斷。這時，從門口走進一位身著真央校服的男生，金色的頭發比明媚的陽光還要刺眼，“啊，竟然有人在，我叫一之瀨佐川，請多——”佐川大咧咧的開口說，在看到空的瞬間睜大眼眸，將口邊的話咽了回去。

“餵，你——為什麽會在這裏？”佐川吃驚的拔高聲音，提著行李小心往後退了幾步，眼中閃過迷惑的神色，“這裏難道是女人住的地方。”佐川小聲咕噥著，但還是被身旁兩人聽得一清二楚。

藍染溫和的面容微不可查的有幾分僵硬，他完全無法理解這是怎樣奇異的大腦構造，才會得出這樣的結論，“——一之瀨君，你應該並未找錯地方。”藍染好心的提點。

佐川臉上糾結的神情詭異的凝固幾秒後，他忽然不可置信的擡手指向空，“——那這個女人是怎麽回事？”

空抽搐著嘴角，用手輕輕掰開佐川的手，面帶笑意卻咬牙切齒的看向佐川，“我是男的。”空從牙縫擠出幾句話。

“騙人的吧。”佐川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眸，但又覺得面前這個人並沒有欺騙他的理由，“竟然和女人一樣留著長發，你這家夥真的是男的嗎？”佐川仍有些懷疑，小聲咕噥著。

“那一之瀨君認為男子都應留短發，還是——留短發的都是男子。”空以佐川判定她為女子的根據反問，深色的雙眸染上戲謔的笑意，但面上還是裝作不悅的流露出微怒的神色。

“啊，啊，那倒不是。”佐川單手搔著後腦勺，小心的別開空投來的目光。他自小便對女人有種特殊的膈應，那種又麻煩，整天會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哭泣的生物，他是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。

腦海深處的記憶似乎又浮現上來，但仍像往常一般，被佐川刻意忽略掉。

“一之瀨君想必也只是無心之過，星野君對此不必太過介懷。”藍染適時的開口，為陷入尷尬之中的佐川解圍。

佐川感激的看向這位謙遜有禮的人，緊隨著說道，“沒錯，沒錯，都是因為你長得太像女人，我才會認錯。”

空被佐川的坦言驚到，她再次不著痕跡的打量起這位看似坦率的人，一種久遠的近乎琢磨不到的熟悉感油然而生，在她想要仔細確認時，這種感覺又奇異的消失到無影無蹤。

深色雙眸中戲謔的笑意逐漸淡去，若是簡單的單純太過理解，但在只要順著藍染的話直接說就好的情況下，這人依然毫不保留的向他們展露自己的本性，是在偽裝嗎，空輕微皺起眉頭，也許是真正的天性如此。

空習慣性的運用起思維，她並不願以“負面”首先去思量人，但卻又無法阻止內心的潛在感覺。她知道在很多時候，人都是帶著面具與人交往，微笑、單純、惡意——，用盡一切盡可利用之物已達到自身的目的。

棕色的深眸註意到空臉上微不可查的神情，藍染依然維持著慣有的溫和。星野並不是屬於靜靈庭貴族的姓氏，連他也不得不對這位來自流魂街的一年級生表示讚嘆，那究竟是什麽造就了這份心思，他對這樣的疑問產生了不小的興趣。

環境塑造了一個人的性格，靜靈庭貴族的刻板，高傲；流魂街前幾區的安逸，舒適；以及後幾區的殺戮，血腥，這使流魂街呈現了兩種狀態，但身處流魂街無論哪裏都不會造就空這般的性格——敏銳的洞察力，謹慎和固有的單純。

在初次接觸佐川的直白，空直接表現出的是戲謔而不是警惕，這便是固有的單純，無論隨後如何，最初都是毫無心機的表現。顯然，那份敏銳的洞察力和謹慎不會是天生存在的。

空逐漸淡去的笑容再次浮現在嘴角，“一之瀨君想要一直站在那裏嗎？雖然對一之瀨君將自己當作女生很氣憤，但也正如藍染君所言，一之瀨君是無心之過。所以，我也沒有生氣的理由。”

佐川一楞，似乎對空能坦然說出這樣的話而感到不可置信，但仍放松的舒了口氣，“真的不生氣了嗎，你真是好人。”佐川不在意的稱讚，“起初還在想那些貴族們一定超難相處，原來都是我在嚇唬自己。”與出來時的模樣不同，佐川此時面上閃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，他為當初竟會有那種想法而感到尷尬。

都是小鏡他們太過誇張，回去的時候一定要好好教育他們一番才行。佐川在心裏想到。

對於佐川錯誤的認知，空並沒有修正的想法，畢竟自始至終這只是佐川的一己之見，而很快，他就會認識到這樣的理解是如何大錯特錯。貴族會與平民友好平等相處，空很清楚，這簡直如天方夜譚般，因為兩者的實質便是不同的。

夜裏，天空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，敲擊在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。一排排整齊的宿舍籠罩在煙雨朦朧中，惟有中間宿舍泛著幽暗而若隱若現的光，從中傳出了綿長的呼吸聲。

縱使無法確定出準確的時間，但空覺得此時已過了午夜。雨水滴落在房檐的響聲，讓空偏頭看向了漆黑一片的窗戶，什麽都看不到，但卻知道細雨在外密密斜織著。

聽到了聲響，藍染放下筆，擡頭恰巧碰到睡眼惺忪的空，身上的衣服依然如平日般整齊。

“被那家夥吵醒了，完全無法入睡。”空揉揉眼睛，似乎猜到藍染想問什麽似的回答道，“——可以看一下？”空走到藍染面前，指著放在最上面的書問道。

“請隨意。”藍染溫和的說，目光從書上慢慢移開。準確來說，那並不能稱之為一本書，在空的面色忽然沈寂下來的瞬間，藍染加深了眼中的笑意，他顯然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。

“感覺如何？”藍染忽然出口詢問。

“哦，還不錯。”空掩蓋了眼中的震驚，隨口應道，“雄健灑脫，筆走龍蛇，也許藍染君會在書法上有極高的造詣。”明知道藍染和她在談論的不是一件事，但空沒有絲毫的意願去順著眼前人的問題去回答。

在藍染開口前率先將書放了回去，空繞開書桌，推開門走了出去。她並不清楚藍染允許她翻看那種類似於隨想的筆記是出於何種目的。但絕不會是信任，只是初次見面，他不認為他們之間會有信任產生，以後也決不會。

也許只是湊巧，對於有抱負的青年總會希望一展鴻鵠之志，而這樣的人，她也見過不少，空試圖緩解內心的壓力，但這樣的胡思亂想讓她更加徹底否定了自己的想法。她不知道這種強烈的駁斥由何而來，大概是女子特有的感覺也說不定。

自次日清晨起，空便選擇性的遺忘了那晚發生的事，有些事情，知道與不知道沒有絲毫差別，而知道卻又裝作不知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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